春天不是读书天

《鼠疫》读后感

[法]阿尔贝.加缪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3

“但我也有必要告诉您，这一切里面并不存在英雄主义。这只是诚实问题。这个概念可能会引人发笑，但与鼠疫斗争的惟一方式只能是诚实。” 

【Read a book set in Europe】

我的朋友说，这几年动荡不安的世界其实是在给我们列书单。

诚然如是，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就呈现出如此熟悉的感觉。故事发生在一个循规蹈矩，商业发达，文明进步，秩序井然，居民友好又忙碌的城市，它看上去可以是任何一座现代城市。从第一只死老鼠出现，到封闭的城市，从无忧无虑的日常生活到惶惶不知尽头的流放感，都仿若现实世界的映射。连里厄医生在会议上与人争论这个病到底是应该直言其名为鼠疫（因此会带来极大恐慌），还是模糊委婉地定义为非正常高热的片段都让人产生一种“这一集我前段时间刚刚看过”的熟悉之感。

在Kindle上读书非常有意思，因为在上面可以看到别人的标注。这本书上拥有几千人的标注大多集中在各种文艺小清新的段落和句子上，关于人们如何相爱和分离的叙述。事实上，如果我不是在这个特殊的时期读这本书，我对它的标注也会如此流于浅表。在没什么大事的时候，相爱和分手仿佛就是日常生活中最难以逾越的艰难困苦，值得大书特书，而瘟疫仿佛也成为了它们的背景板。当日常生活如潮水般退去，暴露出真实的生死困境，狰狞又险恶，相爱与分手才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昙花一现的点缀。不知道这次疫情结束之后，Kindle上的标注会不会有了很大的差别，里厄医生的担忧，务实，悲悯，会不会成为新的重点？但有时候又宁愿读不懂那些深层的意味，永远徘徊在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浅薄之中。

或许是处在这个特殊的时候，现实生活映照之下会发现一些与小说不同的地方。或许是中法之间文化不同，或许是传统不同，又或许是想法不同。在现实世界的新闻报道中，更多的是关于家人、家庭、父母兄弟的描述，甚少见到勾勒在困守孤城当中的爱情。而小说中的人们都好似旅居在阿赫兰，没有家庭的羁绊，飘浮在异国他乡，内心极度渴望冲出瘟疫的城池与心爱的人团聚，最后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然而，记者朗贝尔想要出城的想法，并非全然出于爱情，或许为了想象中的自由。而这种对自由的向往是建立在一种无法认同自身处境的情况下，他一直以来将自己当做阿赫兰城里的异乡人，与众不同的“他者”，心中潜藏着一种疏离和傲慢：这座城里的人得病与我无关，因为我不是这里的人；这座城市需要隔离和封闭，而我不需要，因为我不是这里的人。但是，很遗憾的是，鼠疫也好，病毒也罢，是如此公平。只要作为人类就有可能感染，不论国别，不论意识形态，也不论宗教信仰。这一刻我们不得不回归自己最本真的属性，一只普通的哺乳动物，一个碳基生命，会生病，会死亡。

无论承认与否 自然界的铁律确实凌驾于人类数千年来不断建立、推倒、重塑、号称进化或退化的文明和社会秩序之上。

诚实，是对现实和现状的诚实，同时也需要对人类自身境况的诚实。

万幸的是，在那种狂乱，近乎失控的状态之下，书中的里厄医生非常给人安全感和力量。他既没有像神甫一样布道，宣扬一切皆是不信神的惩罚，也没有如遥远城市传来的那些隔靴搔痒的空洞呐喊。真正有力量的是措施，是不断推进的行动，是将所有人都当成人，又同时将每个人都当成是普通的哺乳动物。

这样说起来，或许这个故事里还是存在一个神或英雄，毕竟这样的要求已是太高。最容易做到的，莫过于不断推进的行动，敏于行而讷于言。

许多书评说这本书看起来很绝望，但是我反倒觉得它比我想象中要充满希望得多。或许整个故事里缺少一个醒目突出，以一人之力拯救世界的英雄。最后的结尾也如历史上所有的传染病一样，人类没有战胜它，它轰轰烈烈而来，莫名其妙的消失，将人类构建的文明秩序科学技术碾得粉碎。但是，这本书每一页，每一段，都不乏人类的勇气与抗争。人们盲目却固执地与疾病斗争，无数普通人献身其中，无论是看起来“毫无英雄气概”的政府小职员格朗，还是自愿组织起志愿队的塔鲁，在理解与同理心之下，每一个人都闪着光点。即使他们都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但是每一个“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的”举动，汇集在一起，终究会成为巨大的力量。

本来，春节期间的读书计划是《簪缨世家》，看世家大族如何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应和一下节日气氛。但是节日没有气氛，半个月以来，勤奋好学的朋友们加急给我卖了这本名著的安利。我已经很久没有读过严肃文学，也很久没有和朋友们一起讨论文学作品的机会。疫情让大家出不来门，也让大家有机会静下来读书。读这本书的时候，仿佛又回到高中时代，和朋友们传阅一本Vista看天下，下课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我们现在虽然隔着网络聊天，依旧像是过去日子的重现。

512告诉我们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这一次则深感平安健康是最大的福分。

我开始理解许多平淡无奇的祝福套话。

惟愿 ：身体健康，平安喜乐。